目录

导论

第一章艺术家传记

瓦萨里与《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

瓦萨里的艺术观

《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的评价体系

《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的事迹记载

第二章鉴赏方法

早期鉴赏实践与卡尔·鲁默尔

乔瓦尼·莫雷利

伯纳德·贝伦森

第三章艺术哲学

黑格尔和他的艺术哲学体系

艺术发展史

艺术分类体系

艺术哲学的研究方法

第四章形式主义

海因里希·沃尔夫林

罗杰·弗莱

克利夫·贝尔

第五章图像学

阿比·瓦尔堡与图像学研究

欧文·潘诺夫斯基对图像学方法的阐释

其他学者的图像学研究

第六章心理学

鲁道夫·阿恩海姆

欧内斯特·冈布里奇

第七章精神分析

西格蒙特·弗洛伊德

俄狄浦斯情结

原始场景

弗洛伊德论达·芬奇

雅克·拉康

镜像阶段

他者与俄狄浦斯情结

凝视

第八章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与艺术理论

弗里德里希·安塔尔

阿诺德·豪塞尔

新马克思主义

斯维塔娜·阿尔佩斯

TJ克拉克

格里赛尔达·波洛克

第九章女性主义

西方妇女运动与女性主义艺术研究

琳达·诺克林

格里赛尔达·波洛克和罗斯瑞克·帕克

米卡尔·福柯：叙述与权力

第十章符号学

费迪南·德·索绪尔——“指符”与“指意”

查尔斯·S皮尔士——图像、索引和象征

符号学阐释与艺术研究

迈耶·夏皮罗

迈克·鲍尔

第一章艺术家传记第一章艺术家传记

艺术家传记是西方最早出现的艺术研究方法，撰有《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的瓦萨里也由此被冠以“西方艺术史之父”对于“西方艺术史之父”这一称号，国内外学者历来存在不同看法。在“西方艺术史之父”候选人名单上有瓦萨里、文克尔曼，甚至有黑格尔。笔者认为，“西方艺术史之父”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最早对西方艺术史展开研究；二，这种研究必须是系统的，而不是三言两语或即兴随想式的。就此来看，“西方艺术史之父”应该非瓦萨里莫属。冈布里奇把“西方艺术史之父”的桂冠戴在黑格尔头上，实在是过于夸张。黑格尔的《美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一本艺术史专著，而是一本美学（或称艺术哲学）专著。从时间上看，黑格尔也远远迟于瓦萨里。的称号。传记方法将重点放在记载艺术家生平事迹和作品上。在《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中，瓦萨里依据大量珍贵的史料，以生动的文笔对艺术家的生平事迹、创作活动以及具体作品进行了叙述；依据艺术进步的观念对每一位艺术家——从名垂青史的大师到处于草创阶段的开拓者进行了恰当的评论；对整个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发展的一般文化背景，包括教皇、公爵、商人赞助艺术家的状况进行了细致的描述；并详细交代了一些具体作品的下落和收藏者；其间穿插的各种艺术家奇闻轶事为传记增色不少。瓦萨里在字里行间展示出敏锐的观察力，鉴别艺术品优劣高下的专业水准，对于他所从事事业的满腔热忱，这一切使《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成了研究文艺复兴艺术不可或缺的重要著作。

瓦萨里与《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

图1-1瓦萨里，《神圣家族》，油画乔治·瓦萨里（Giorgio Vasari，1511—1574）意大利画家、建筑师、传记作家，出生于托斯卡纳地区阿罗佐一个陶瓷工的家庭。在意大利语中，陶瓷工被称作Vasari，因此，瓦萨里就成了这一家庭的姓氏。瓦萨里从小表现出很高的绘画天赋，为了让其接受专业指导，瓦萨里的父亲把他送到彩色玻璃画师纪尧姆·德·马西亚（Guglielmo da Marsiglia）那里学画，后又师从当时甚有名望的画家萨托（Andrea del Sarto）。受教育期间，瓦萨里有机会接触到当时的上流社会；人文主义者波拉斯特罗（Giovanni Pollastro，1465—1540)想把瓦萨里培养成一位博学的艺术家，曾对他的学习进行过指导。瓦萨里青年时期阅读过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的著作，到过多处意大利古典艺术的发源地进行考察，这些经历使他的思想带上了浓厚的古典主义与人文主义气息。1524年，瓦萨里被红衣教主带到佛罗伦萨，从此成为美第奇宫廷中的一位门人，并同时师从米开朗琪罗学艺。由于这一特殊的关系，在《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中，图1-2瓦萨里，《自画像》，油画瓦萨里对米开朗琪罗进行了超大篇幅的介绍，几乎囊括了米开朗琪罗的所有艺术创作活动和作品，并详尽引用了他和米开朗琪罗的多件往来书信。

瓦萨里一生在绘画和建筑领域多有建树，创作了为数甚众的艺术作品，是当时甚有名望的画家和建筑师。在绘画领域，他最为著名的作品是受红衣主教法尔内塞委托，位于罗马教皇宫（Palazzo della Cancelleria）中的壁画（1546），据说，他和助手仅仅用了100天的时间就完成了该作品。《神圣家族》（图1-1）是瓦萨里和萨托合作的作品，画中圣母蹲坐于地上，右手搂着童年基督的腰，左手握着基督的手；基督则跨坐在圣母的腿上，扭头回望身后的小约翰；圣母的双亲坐在他们身后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整件作品布局均衡和谐，色彩雅丽大方，人物描绘细腻生动，手法属于文艺复兴晚期的风格主义（Mannerism，又译矫饰主义）。瓦萨里50多岁时所作的《自画像》中（图1-2）给我们展示了一位沉稳而对艺术充满热忱的老人，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双目仍然炯炯有神。

图1-3瓦萨里设计的《乌菲兹走廊》作为建筑师的瓦萨里或许比画家更有成就，由他设计、位于佛罗伦萨的乌菲兹宫(现为乌菲兹美术馆，图1-3)是文艺复兴风格的经典建筑之一。乌菲兹宫建于1560年，一共四层，三面环楼，中间夹着一条狭长的“走廊”，南端开有拱门通向阿诺河畔，是当时佛罗伦萨最具艺术价值的宫殿之一。今天的乌菲兹宫仍然游人如织，通向河边的走廊又称瓦萨里走廊，它在两侧对峙的建筑中形成一条通道，由此构成别具一格的建筑空间。整条走廊给人以舞台布景的印象：底层建筑由塔斯干式圆柱以双间隔排列，上部带有突出的檐口；二层是均衡排列的夹层楼窗，用米开朗琪罗式的卷涡形托石隔开；三层是带有栏杆的窗户；最上层则是空敞的回廊（可惜如今已全部安上了玻璃）。除乌菲兹宫以外，瓦萨里的建筑作品还有位于皮斯托亚的八角形圣母洗礼堂；在瓦萨里的故乡阿罗佐，瓦萨里自己设计、装饰的住宅一直保存到今天，它已经成了瓦萨里博物馆。在罗马，瓦萨里也曾经为教皇尤利乌斯三世的别墅担任设计工作。此外，瓦萨里还是1562年佛罗伦萨绘画学院的发起人之一。

图1-4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

建筑家传》的封面，1549然而，瓦萨里更多地是以作为著名的艺术史家为后人所知。也许他那本《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Lives of the Most Excellent Painters, Sculptors, and Architects，1549）盖过了他作为画家和建筑师的名声。瓦萨里由于最早以传记样式记载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和作品而被称为“西方艺术史之父”。在《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的自传篇中,瓦萨里谈到了该书的写作起因：1546年的一个夜晚，瓦萨里在访问罗马期间与他的保护人、红衣主教法尔内塞共进晚餐。席间评论家和艺术爱好者保罗·焦维奥谈起要有一部始于乔托时代的意大利绘画史。于是红衣主教转过脸来，建议瓦萨里承担这一重任，并说道，“你将以此促进艺术的发展”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刘明毅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页。。红衣主教的建议实际上是一道命令，瓦萨里从此开始了《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的写作。三年后,著作在佛罗伦萨问世。（图1-4）

最初出版的《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包括一篇总序，一篇关于建筑、雕塑和绘画的导论，以及分为三部分的艺术家传记，艺术家的传记前各有一篇序言统帅。第一部分有28位艺术家，从契马布埃到洛伦佐·迪·比奇；第二部分有54位艺术家，从雅各波·德拉·奎尔恰到彼耶托罗·佩鲁吉诺；第三部分有51位艺术家，从莱奥纳尔多·达·芬奇到米开朗琪罗。在第一版的传记中，米开朗琪罗是唯一在世的艺术家。18年后传记出版了增补后的第二版，增加了30位艺术家和有关绘画材料、技法方面的论述。新增加的传记包含了更多在世的艺术家，同时把瓦萨里的自传收入其中。

在序言中，瓦萨里写道，他希望这部著作能使种种艺术存活，或者至少能够激励一些艺术上较有能力的人，给予他们的事业一切可能的促进；他希望自己的良好意图和这部传记为各种艺术提供某种支持与装点，这恰恰是迄今为止各种艺术一直缺少的。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序论》,载范景中主编《美术史的形状》，杭州：中国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30页。对于《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一书的写作动机、目的和具体手法，瓦萨里进一步解释道：

我着手撰写杰出艺术家的历史，给他们以荣誉，并尽我所能地使艺术受益，同时，我一直尽量地模仿那些杰出历史学家的方法。我不仅努力地记录艺术家的事迹，而且努力区分出好的、更好和最好的作品，并较为仔细地注意画家与雕塑家的方法、手法、风格、行为和观念。我试图尽我所能帮助那些不能自己弄清以上问题的读者,理解不同的风格和渊源，以及不同时代不同群体中艺术进步和衰落的原因。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序论》,载范景中主编《美术史的形状》，杭州：中国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31页。

瓦萨里清楚地告诉我们，他不满足于编写一部类似艺术家名册或者作品目录的著作，仅仅给出艺术家的姓名、出生地，指出眼下在哪个城市、什么地点可以找到他们的绘画、雕塑和建筑。他认为这只须用一个简单明了的表格便可以做到，而他胸中有着更高的目标，那就是模仿优秀史学家的办法，建立起更高的学术水准。在上述文字中，瓦萨里至少给自己确立了四个目标：（1）努力记录文艺复兴时期众多艺术家的生平事迹和创作活动，这是传记的基本任务之一；（2）对各个时期艺术家的作品进行分析评价，区分好的、更好和最好的作品；（3）对艺术家的创作方法、艺术风格和艺术观念进行阐释；（4）对各种艺术现象后面的原因进行探讨，如艺术的进步和衰落、风格的渊源，等等。瓦萨里作如此表述，在《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中，他也的确做到了。不仅如此，他还给我们留下了大量有关文艺复兴一般文化背景的记载；对艺术家个性、人品的生动描述——虽然西方艺术和中国艺术不同，很少有人强调人品的重要性，但瓦萨里的著作或许是个例外，我们从著作中经常可以读到对艺术大师的褒奖之词，对艺术家人格的赞颂；对于艺术“天才”的生动描述。“天才”观念很久以后在德国古典美学家康德那里作为一个专门的美学范畴得以探讨，康德把“天才”定义为艺术创作中的独创能力；而瓦萨里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就对“天才”现象有了深入的考察和生动的记录。作为生活在文艺复兴晚期的作家,瓦萨里具有不可多得的优势。因为他就生活在那个年代，所见、所闻，传记中记载下来的点点滴滴都成了后人了解文艺复兴艺术的窗口。即便一些艺术家已经离世,但毕竟并不遥远，他们的画作和轶事依然可见可闻。

正如罗伯特·林斯科特的评论，瓦萨里的《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

之所以具有这种魅力和魔力，是因为他以埃罗佐图斯(484BC—425BC，希腊历史学家)的朴实手法记录了几个世纪以来有关文艺复兴艺术家的大量传说、传奇和传闻……他的文字通俗易懂，材料的编排引人入胜，为求真实无误而不惜任何代价，因而取得了他人无法企及的成功……他是一位异常热情、宽容和独具慧眼的评论家，他深思熟虑，他的阐述至今冠绝一时。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刘明毅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5页。

瓦萨里的艺术观

在《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中的序言、导论部分，瓦萨里对传记涉及的各种理论问题进行了深入阐述，诸如艺术与现实的关系、艺术发展的模式、评价艺术家的标准、风格问题、多种艺术现象背后的深层原因，等等。瓦萨里对这些问题一一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并将自己的观点渗透在整部著作的写作中，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评价体系。

复兴古希腊、罗马艺术，将艺术从中世纪的衰败状况中挽救出来是文艺复兴的时代主题。《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通篇反映了这一主题。复兴古希腊、罗马艺术，其本质就是要重新启用古希腊、罗马的“艺术模仿自然”（亦称“艺术模仿现实”）理念。模仿说在古希腊、罗马十分盛行，柏拉图就曾把悲剧、喜剧、史诗、音乐、舞蹈和绘画统称为模仿的艺术柏拉图：《理想国》，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年，第92页。；亚里士多德也明确说过：“艺术模仿自然”，史诗、悲剧、喜剧和酒神颂以及双管箫乐和竖琴乐都属于模仿，“只是有三点差别，即模仿所用的媒介不同，所取的对象不同，所采用的方式不同”亚历士多德：《诗学》，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第3页。。西方绘画和雕塑自古希腊、罗马时期便形成了模仿自然的传统，古希腊画家宙克西斯（Zeuxis）因为描绘了十分逼真的葡萄引来树上的鸟儿啄食，在西方艺术史上传为佳话。雕塑《掷铁饼者》、《米洛斯的维纳斯》、《尼多斯的阿弗洛狄忒》等等，不仅模仿了生动逼真的人体，而且由于塑造了美的理想而名垂史册。

瓦萨里首先从概念上将“古代”（ancient）与“旧时代”（old）作了区分。“古代”一词在瓦萨里的语境中，指古希腊、罗马，它是文艺复兴艺术需要继承的；而“旧时代”则是指刚刚逝去不久，直接与文艺复兴相衔接的中世纪，这是文艺复兴艺术决心要抛弃的。因此，在瓦萨里的语境中，“古代”与“旧时代”的含义截然不同。对于古希腊、罗马艺术为什么在其晚期陷入衰落，瓦萨里也进行了分析。他写道，随着罗马帝国由盛转衰，整个社会陷入了堕落之中，当君士坦丁离开罗马前往拜占庭建立帝国首都时，他不仅带走了当时所有优秀的雕塑家和其他艺匠，而且还带走了无数最为优美的雕像和作品。中世纪基督徒的宗教狂热进一步使艺术的发展陷于停滞，它摧毁了所有表现异教神明的雕像和图画；毁掉了无数流传下来的名人雕像和装饰，毁坏了藏有异教偶像的神庙。为了装饰圣·彼得大教堂，使其比原来更加宏伟壮观，他们掠夺了哈德良陵墓(今天罗马的圣·天使堡)的石柱，并以同样的手段对待其他古代建筑。“基督教徒的这种做法不是出于对艺术的憎恶，而是为了羞辱和推翻异教的神明。然而，他们的狂热之情却对诸种艺术造成严重损害，使它们完全丧失了真正的形式”。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序论》,载范景中主编《美术史的形状》，杭州：中国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27页。在瓦萨里的笔下，中世纪的艺术毫无价值可言，拜占庭的画家仅仅是个染色匠，只会在涂色的底子上勾画轮廓，他们创作的形象容貌怪异而丑陋、动作僵硬、表情麻木，而且千篇一律，都是双眼凝视、双手展开、双脚踮起，作虔诚祷告状。由于不了解正确的透视手法，也因为当时的艺术家不会钻研透视问题，因此，站立在平地上的人物往往被画成踮起脚尖，重心不稳的模样（图1-5）。如比萨教堂、威尼斯圣·马可教堂以及佛罗伦萨圣·米尼亚托教堂中的镶嵌画都是如此。在瓦萨里的笔下，拜占庭时期的雕塑同样笨拙丑陋，风格粗俗。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序论》,载范景中主编《美术史的形状》，杭州：中国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28页。瓦萨里借用神的名义解释文艺复兴的到来：“1250年神怜悯了那些诞生于托斯卡纳的天才，指引他们回到原初的形式。他们抛弃旧的做法，再一次尽量精细地模仿那些古代作品。”瓦萨里：《著名画家、雕塑家、建筑家传·序论》,载范景中主编《美术史的形状》，杭州：中国美术出版社，2003年，第28页。瓦萨里在此所谓“原初的形式”即古希腊、罗马艺术家使用的形式，亦即“艺术模仿自然”理念指导下的艺术创作；而“旧的做法”则是中世纪艺术家笔下的僵化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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